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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6 ? 第 26 章 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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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6   第 26 章 ◇

◎莫名的熟悉。◎

本該和煦的春風好似銳劍出鞘, 割得人咽喉發緊。

淩霄望著血泊裏倒下的一張張熟悉的面孔,嘴唇顫抖,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
這是世上和她最親近的人的血。

淩家世代經營著一家小鏢局, 家中人口簡單,跟著一起走鏢做事的人也就那麽幾個,大家日日生活在一起, 和家人也沒什麽區別。

她是家中幺女,最受疼愛,卻沒有養成嬌氣的性子,男兒能做的她要做,男兒不能做的她也要做。一寸長一寸強,走鏢人慣用長兵,她也自小在父親的親手教導下學長-槍。

可她的長-槍早不知何時就脫了手, 父親為了保護她, 替她擋住了致命傷,雙雙滾落山坡。

夜色濃郁,混亂的場面中,劫鏢的賊人一時無暇顧及這邊的插曲。淩父死死捂住淩霄的嘴巴,不讓她驚呼出聲。

他的胸口,鮮血正在汩汩地流,淩霄望著自己的父親, 眼淚奪眶而出。

淩父攥著幺女的手腕, 手上的力氣一點一點卸下, 他瞳孔渙散地看著淩霄,聲音極低, 呼吸短促:“不……不要……不要報仇。”

淩霄恍然間沒有聽清, 她忍下倉皇的眼淚, 努力回握住父親的手,壓低了聲音說:“阿耶,你……”

淩父望著她靈秀的眼睛,輕輕搖了搖頭,話音斷斷續續,“走……是我、是我害了你……”

肺腑重傷,喉間鮮血漫溢,他再說不出來一句話,就這麽闔上了眼。

淩霄卻連俯首慟哭的時間都沒有,她知道,等那些賊人在上面屠戮殆盡之後,也一定會再回來搜尋她這條漏網之魚的。

她拖著傷腿,艱難地爬起來,在山間跌跌撞撞地找到了一處洞穴藏身。

淩霄不知道這裏是否安全,賊人又是否會尋到此處,可她只能夠走到這裏了。

山洞裏陰冷逼仄,她咬著自己的手背,無聲地慟哭。

或許真的天無絕人之路,又或許賊人找到了她父親,沒註意少了個她。山坳間人聲漸息,只有風依舊在獵獵地吹。

決堤的淚水永遠沒有風幹的時候,淩霄卻越來越清醒。

所謂鏢局聽著氣派威風,實則也就是開門做買賣。若是山匪為劫財而來,他們甚至還來不及抵抗,又為何要下此死手?

除非,他們本就不是為財而來。

腦海中像有什麽東西在不斷地發出嗡鳴,淩霄幾乎是手腳並用,順著原路悄悄返回。

她心中仍抱有期望。

或許有誰還像她一樣,揀了條性命……

只可惜,老天爺慣會開人玩笑。

“他奶奶的,還以為這麽大動靜,是劫了什麽大買賣!就這破車,能送得起好東西?”

“怎麽搞的,比被狗舔了還幹凈!”

哐——似乎有人在踹東西。

“老大,咱回去吧,這漏我們是撿不上了。”

“呸,開年第一筆就空著手回去?你讓我怎麽跟兄弟們交代?”

世道不太平,占山為王的匪寇可不少,螳螂捕蟬的事情更是時有發生。

這明顯是另一夥人的動靜。

淩霄瞳孔一縮,下意識就要跑,可是她腿傷了跑不快,腳步趔趄,被眼尖的匪頭子發現了。

匪頭子揚著馬鞭,朝林間傳來響動的方向一甩,哈哈大笑:“怎麽會空著手回去呢,那不就有個姑娘?”

淩霄瞳孔一縮,下意識去摸她的武器,卻只摸了個空。

四面林木稀疏,躲都沒地方躲,馬鞭卷起的風刃眨眼即至,淩霄以為自己才出虎穴又入狼窩,心下絕望,可是她連尋死都還不敢——荒野之上,她的家人無人斂骨。

她不能……至少不能死在這個時候。

面前的小姑娘不知道怎麽就爆發出了一股力氣,在地上打了個滾,躲過馬鞭,隨手拾起一旁的木棍招架在身前——

實力的懸殊之下,這樣的掙紮顯得有些好笑。

山匪也確實在笑,那匪頭子獰笑著朝跌倒在地的淩霄走去,絕望之下,淩霄閉上眼,可緊接著,聽見有什麽東西破風而來,她猝然睜眼,卻正好對上那山匪被定格的、驚愕的表情。

一支羽箭淩空飛來,直插他的面門。

其他山匪見狀,立馬慌了神,恰在此時,一陣轟隆的馬蹄聲從坳口傳來,震得人耳膜都在痛。

本就是山匪,哪有什麽齊心,頭頭都死不瞑目地倒下了,剩下的人更是四散奔逃。

淩霄只怔了一瞬,來不及為脫險而高興,她本能地就要趁機往密林裏逃,才跑出幾步,一只冰涼的手突然扼住了她的手腕。

“跟我走——”

淩霄一哆嗦,順著手臂的方向往上擡眼,便見正抓著她手腕、要拉她一起跑的,竟是個陌生女子。

她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似的,連頭發絲都還在滴著水。身上是鮮紅華麗的衣裙,裙裾上卻全是泥土。

鮮紅的影子和今夜的夜色一起,死死烙進了淩霄的腦海。

這種時候,淩霄居然還楞住了?姜錦一咬牙,幾乎是拖拽著她往前跑。

“快走!”她急得腦門都要冒煙,“一會兒他們反應過來了!”

情況比她想象得要覆雜太多,她和裴臨攏共加起來四條胳膊四條腿,為免風險,姜錦使了點小花招。

擒賊先擒王,她先放出的那一箭——從方才打鬥的殘局裏揀來的殘弓和一支破爛羽箭。

而那聽起來轟隆的馬蹄聲,是裴臨牽馬去了山坳盡處、回聲最大的地方。

這樣的小把戲只能趁那些山匪還沒回過味來糊弄一時,所以她們得趕快跑,跑得遠遠的!

淩霄機械地跟在姜錦身後,目光怔忪地望著她的背影。

平心而論,她們現在的形容都很狼狽。

可不知為何,盡管淩霄確信自己沒有見過眼前這個宛若神兵天降來救她的女子,可是她的背影,卻讓她感到莫名的熟悉。

兩人一路狂奔,直到山坳的轉角,而馬蹄聲也在向她們靠近,終於,一人一馬的身影出現在了姜錦的視線裏。

裴臨走來,把韁繩拋給姜錦,道:“你們先走,我來斷後。”

他神情淡淡,仿佛並不把可能的危險當一回事兒,姜錦皺了皺眉,道:“暫時沒人追上來,我們一起走便是。”

她牽著的那只手掙紮了一下,姜錦回頭,便見淩霄低下頭,竟是要向她行大禮。

“多謝你們。我……我不能走,我……”

生死之間被強行壓抑的情緒翻湧而上,可眼淚早在之前就流光了,淩霄頂著通紅的眼眶,沒有眼淚,卻是在哭,“我不能走,我還要為他們收屍。”

姜錦隱約猜到是她的家人出事了,想到方才所見的血泊,她艱難地開口:“方才這半邊山林我都走遍了,只看到了打鬥留下的痕跡,未見屍首。”

淩霄身形一晃,若非姜錦還攙扶著她的手臂,只怕已經倒了下去。

可她還是固執地不肯走,她說:“多謝二位救命之恩,我一人留在這裏,尋一處僻靜地方躲起來,等天亮了,人都走了,我再回去看看。”

她害怕得都在抖,可說話還是有條理的。姜錦別過眼去,心下的愧疚不安讓她很想緊緊抱住淩霄,可是她貿然出現救人已經很是唐突,無法再做更多。

姜錦深吸一口氣,說:“我陪你等。”

淩霄的意識似乎都已經剝離在父親為她擋箭的瞬間了,她神情楞然,也不知還到底聽不聽得見旁人的言語。

裴臨已經退出一射之地,而姜錦也沒空顧及他,她只站在淩霄身側,試探性地去碰她的手背。

不過,連老天似乎都在趕人,天將亮的時候,忽而降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。

極度的悲慟損人情志,而剛才的奔逃更是讓人筋疲力竭。足以沖刷掉一切穢惡的淋漓雨幕下,淩霄身子一歪,再支撐不住,直楞楞地倒下了。

姜錦的情況沒比她好到哪裏去,涼雨澆得她身子發顫,只能靠咬破自己的舌尖來保持清醒。

裴臨當然看得出姜錦實在硬撐,可是他知道,這是她的心結,是她需要自己面對的場合。

他拍了拍馬屁股,這馬倒也靈性,竟真的懂了他的意思,湊到姜錦身前,屈下前腿,要讓她騎上來。

好在這是匹大馬,扛三個人也不吃力。在場四個活物,就這馬看起來還挺高興,它迎著嘩然的雨打了個響鼻,旋即馬蹄子一噠,跑了出去。

——

附近的縣鄉管理松懈,城門口幾乎無人把守,客棧也都是半死不活快黃了的那種,有人來宿,閉著眼睛就往裏迎,管他是缺胳膊少腿還是窮兇極惡,給錢就行。

一錠成色極好的銀子被拋到了掌櫃跟前,小二殷勤地引姜錦他們三人上樓,就跟眼睛瞎了耳朵聾了,看不見他們身上的異常一樣。

之前在雲州投宿的時候,客棧的人還會要看他們的路引讓他們留下姓名,這裏倒是渾然沒有這回事兒了。

三個人,理所當然開了三間房。

姜錦的聲音已然啞了,她對小二道:“準備幾身幹凈衣物,再燒些熱水上來。”

給錢的就是大爺,店小二應聲,忙不疊下樓去了。

淩霄依舊不省人事,整個白天,姜錦都眼不錯珠地在一旁看顧著她。

果不其然,當夜,姜錦便也病倒了。

她本就中了那虎狼之藥,在冷溪中浸了許久,又是一路提心吊膽、奔波不停……

額前像火燒一樣在發燙,眼皮沈重,墜得姜錦睜不開眼。

她隱約能感到有人在她身邊嘆了口氣,隨即扶她起來,餵她喝了些溫水,又拿了巾帕,來絞她還沒幹透的長發。

她也能猜到,這個人是誰。

終於,在意識清醒一點之後,姜錦的手驀然伸出被子,拉住了這人的手腕。

裴臨動作一頓,對上姜錦艱難擡起的眼眸。

“裴……公子,”她聲音帶著濃濃的倦意,“我有話想問你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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